Prologue |     無盡的旅程
                     不能放棄
                     我們人生中最美麗的一天
                     找到自己的位置,為彼此留下的位置
                     為了我們
                     現實的表面與夢的反面
                     所有人也看不見的事
                     在一起就能歡笑
                     煙火之所以美麗

Epilogue |    倒轉過來的世界


現實的表面與夢的反面

智旻
22年7月21日

南俊哥和號錫哥似乎因為重建相關的消息而捲起的風波而忙得頭暈轉向,形成了一種要說起些什麼也得小心翼翼的氣氛。在目前遭遇的現實面前,靈魂地圖也變得微不足道,然而我仍然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名詞,也想要找出更多頭緒。

從練習室出來,驀然看見慶一醫院的標示,那只是步行十分鐘的距離。我將雙手插進口袋,低著頭行走,並不是刻意低下頭去。走著走著,抬頭看見櫥窗上自己的倒影,我看起來就像個垂下肩走著的小孩,又或是對人生失去了希望的失意老人。

那大叔的名字叫禹賢成,應該跟我爸爸年紀差不多但不太確定。「我的靈魂地圖毁了。」他總是重覆說著這句話。

聽著他這句話我總會想到:會不會我的靈魂地圖也毁了呢?因為我們的靈魂地圖毁了而被關在病房,所以才沒法再知道該向什麼方向、或是選擇走哪條路嗎?


玧其
22年7月21日

就在工地出來暫時歇息時,看見智旻獨個兒經過。智旻看見我的模樣吃了驚,「哥,你在這裡做什麼?」

「經濟活動。」短短的回答了他,大汗淋漓的穿著工衣的模樣是連我自己也感到陌生。

「哥,你沒事吧?發生了什麼事嗎?」智旻小心翼翼的問。「你看著是覺得沒事嗎?全身都疼得要命。」「那為什麼……」智旻欲言又止的。「這個嘛,告訴你這是必要的經歷你會懂嗎?」智旻只是一臉茫然的來回看看我又看看工地裡的大廈。

「一個人去嗎?」聽見他說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我這樣說。「明天一起去吧。」「那個大叔逢星期五都會去看門診,一起要今天去一趟。」「你可以嗎?見完他就立刻打電話給我,我會等著的。」

我看著智旻的背影,前往慶一醫院而遠去,也許是因為知道我在看著他,他誇張地伸出手邊揮動著邊行走。他真的可以嗎?他曾長時間的被關在那個地方,雖然裝作若無其事,但回去醫院這個決定對他來說一點也不容易。


智旻
22年7月21日

直至診療室的螢幕上出現「診療完畢」,禹賢成大叔也沒有出現。診療室附近立時變得冷清。難道他全好了所以不用再來門診嗎?那麼該怎麼辦?我走著來到了死胡同,向着大門過去,轉過頭去時看見門前的走廊,那是兩個月前逃出醫院時跑過的走廊。我向着那邊移動腳步,慢慢的走過去。

經過廚房和逃生梯間,走廊盡頭就在我三步以外。那時在我想像中畫下的線已經消失了,現在只是一條鋪着瓷磚的普通走廊。打開門出去,那不是一個死胡同,而是一條通往另一個地方的路。

我再次回到醫院,走向八層樓高的閉鎖病房。深呼吸着,升降機往八樓上去時,越來越感到呼吸困難。我真的沒事嗎?雖然直至如今沒有發作,但也不過是兩個月而已。醫院仍然是令我感到恐懼的地方,更不消說是閉鎖病房。升降機停在八樓。

閉鎖病房入口一個人也沒有,要進去裡面的話需要經過三道鐵門,沒有出入證是誰也不能進去,我只能在外面等候認識的人出來。在這裏工作的護士和職員中沒有一個是我不認識的,想著應該不需要等很久。我深呼吸着在椅子上坐下,比想像中能忍受,看來我真的沒事。我在心裡反覆唸着。時間慢慢的過去。


「啊,逃犯?」回過頭來,是一個我認識的醫院職員拿着托盤走近。那是我在住院時見過幾次的人。「你不是逃跑了嗎?為什麼又回來了?」職員擺出開玩笑的表情說。

我從座位起來打了招呼,「是因為沒能跟護士們道別。」我盡可能擺出羞澀善良的表情,可是心臟在撲通跳着,嘴巴也焦乾了。「我在這邊等着,能麻煩你幫我告訴他們嗎?」

職員以門卡一邊打開上鎖的鐵門一邊說:「在會見室等着吧,我去告訴他們。」我再次點頭道謝,跟隨著職員從鐵門進去。有幾個人結束會面從我們身旁經過出去了,他們一臉陰鬱。

來到這裡的人之中沒有人是快樂或幸福的,被關住的人、把人送進來的人也一樣。媽媽和爸爸也是那樣,會面時一臉憂心忡忡的坐下又離開。至於我,在我還沒有變成善良聽話的孩子之前,仍是不懂事的我那時,每次跟爸媽分別時都會蹬腳哭鬧大叫着。

「媽媽,帶我走!」在我走進會面室後聽見有人說,我也不自覺地回到走廊,因撞上了誰而跌倒在地。跌倒時頭撞上了牆,世界突然變得一片漆黑又一片白濛濛的,頭昏腦脹,耳鳴大作,無法張開眼。

我看見那淚流滿面的小孩,他跟我一樣跌倒在走廊上。「我知錯了!帶我走吧,媽媽!」小孩想要站起來,但是滑了腳又再次跌倒,然後被護士緊抓着,小孩踢著腳掙扎着,拉着我的手臂不想要被帶走。他一直叫著媽媽,但是出口那邊一個人也看不見。

再有幾個護士跑上來,在小孩的手臂上打了針。小孩看着我。「哥哥,請幫我打給媽媽吧,叫她來帶我走。」小孩的臉上滿是淚水,在動了幾下之後便慢了下來,本來抓着我手臂的手也一下子鬆開。

「讓智旻看到這麼累人的事,對不起呢。」跟護士一起在會面室裡坐着時,雖然回答說沒有關係,但其實並不是這樣。我用力握着拳,但還是止不住發抖。有什麼燙熱又軟乎乎的東西湧到喉嚨,沒法吞下去又不能吐出來而感到一陣窒息。

護士說:「智旻啊,覺得有事才是正常啊。任誰看見也是令人心痛的事,說沒事的話才奇怪吧。」

我點點頭,咬緊著牙齒,然後說起禹賢成大叔。我盡力裝作自然的帶起話題,但不知道看起來是不是那樣。護士們只是娓娓道來大叔的近況。

「他把診療時間改到每週星期六了。最近他總在看着電視時突然發作,所以才轉換到沒什麼人的星期六最後診療時段。」


乘升降機回到一樓,我低着頭抓住背囊肩帶走着,有人在我頭頂打了一下,力度大得讓我快要眼冒金星。我舉起頭,原來是玧其哥。「說會給我打電話卻沒有打來,打給你又不接。」哥以可怕的表情看着我,一臉生氣。我試著微笑。

「朴智旻!」哥又叫起我的名字,他是擔心我。「我沒事啊。」「喂,你看起來好像餓了三天又淋了大雨的樣子,還說什麼沒事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沒發生什麼事,我沒問題。」說著這話時,剛才湧到喉嚨間的東西,以為吞下去了現在又再次湧上來。

「只不過是發生在普通人身上的事。」眼淚快要湧出來,我低下頭去不讓玧其哥看見。玧其哥拍拍我的肩頭,眼淚便湧流出來。「沒事,哭吧。」眼淚直流不止。


玧其
22年7月22日

「哥,他來了。」聽見智旻說,我抬起頭來,看見一個穿著病人服的男人在等候室走廊上站著。臉色黑沉沉的,腳步不穩,一隻手按在不知道是不是在痛著的肩上。我突然想到碩珍哥,但他們沒有一處長得相似,細看著眼、鼻、嘴巴也完全是另一張面孔,然而還是在這臉孔之上看見碩珍哥的臉。

這時智旻從座位站起來,向領這男人過來的護士打招呼。這時從某處響起尖銳的「咇」聲,所有人也皺著眉看著電視。有人轉換電視頻道時好像出了點問題,咇聲一時沒有消停下來。我掩上耳朵看著智旻,他也在掩著耳。

然後那聲響止住,電視畫面回復正常。「我們先回看幾天前記者會內容後,再繼續分享吧。」旁述對白完結後,畫面播出了金昌俊議員的臉。


智旻
22年7月22日

大叔說在這一刻發作了。「呃——!」他口裡發出不像人聲的奇怪叫聲,臉孔在一秒間皺緊起來。

醫院職員受驚的抓住大叔的手臂,大叔口吐白沫,大喊著沒人能聽懂的話。他緊盯著電視畫面,仍叫喊著掙扎身體,好像想要過去電視那邊。周圍的人都遠遠退開。

最後大叔抱著頭捲縮在地,職員嘆口氣說:「最近總是這樣,看來不能去看門診了。」我在大叔身旁蹲下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心裡翻騰著複雜的感受。大叔是被什麼樣的痛苦困住呢?這三十年來他是怎樣挺過來的?這痛苦會有完結的一天嗎?

「大叔。」大叔看著我,他的眼睛又變得一片茫然,剛剛好像因為記起了什麼感到痛苦而發作,現在是再次一片空白的表情。「大叔,你記得我嗎?」


玧其
22年7月22日

智旻久久看著那男人回到閉鎖病房的背影。那人最終沒法去接受治療,被職員拉著搭上升降機。我們緩緩橫穿過星期六下午、因診療時間結束變得冷清的醫院大堂。我跟在智旻身後走著。

智旻叫喚了一聲「大叔」,好一陣子沒能說下去。不管靈魂地圖對我們來說是有多重要的事,在那狀態之下再強行打聽的話似乎不免有點殘忍。在職員攙扶下那男人轉過身時,智旻自言自語似的說:「對不起。」

從醫院大門出來,猛烈的陽光正照射下來。智旻終於開口說話:「哥,能聽懂他說的話嗎?」他的聲線有點沙啞,但能看得出他正在穩住心情。智旻問到關於靈魂地圖時,那人的臉又再次扭皺起來,眼裡滿是憤怒,像發作似的大聲呼叫著。我能聽懂他說的只有「因為那傢伙我的靈魂地圖毁了!」。他喊著「那傢伙」時,指著正在電視上出現的金昌俊國會議員。

「雖然是這樣,但在發作時說的話通常都沒什麼特別意思。」智旻說。而我也那麼認為,這沒理由跟碩珍哥的爸爸有什麼關連。「那我們想想看他剛剛還說過什麼話吧。」

智旻聽著我的話點著頭說:「他好像說到什麼記號……」「對了,他說有個記號不見了。記號的話,是跟地圖有關嗎?啊,好像還說到什麼音樂室的……」「音樂室?」智旻看著我。「我沒聽懂那一句,要是那著的話那應該是高中音樂室吧,之前有聽說過大叔是從高中開始入院的。」

高中音樂室、記號、金昌俊國會議員,真是難以連繫起來的組合。「對不起,哥。」從慶一醫院閘門出來時智旻說。「要你因為我在休息日到這邊來,卻什麼收穫也沒有。」

智旻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他一臉吃驚的看著我。手機畫面顯示著柾國的名字。我搖搖頭,「我們來過這裡的事不要讓柾國知道。」他需要專注於身體康復,等一切告一段落後再告訴他也不遲。不,乾脆什麼也不說,讓事情就此過去或許會比較好。


柾國
22年7月22日

住院期間感到又無聊又鬱悶,要是會覺得痛或是不舒服也許也比較好。身體快速的復原過來後,時間就過得非常慢。還有幾天就要出院了,媽媽有時會來醫院,還有哥哥們。而最近來過探望的是警察。

得知有目擊者一事後過了一個月,到目前為止目擊者也沒有出現過。「這是常有的事,說到底這也是件麻煩事。」警察說。警察似乎也感到煩厭了,比起抓到肇事逃逸的犯人,應該更想事情早點結束吧。

起來往窗外張望。閉上眼時CCTV畫面和那天晚上的記憶總是奇怪地重疊起來。我從另一個角度看見事發現場,角度越是不同,原本車子模糊的形態漸漸成了碩珍哥的車子,而原本模糊的司機臉孔也是如此。我現在看到的是事實,還是出於懷疑而看見的畫面?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時看見遠處兩個橫穿過停車場的背影,覺得很眼熟,好像是智旻哥和玧其哥。哥哥們從醫院大門出去後便向左拐了彎。他們為什麼來醫院?來了為什麼不來看我呢?

我拿出手機撥了智旻哥的電話,響了好一會兒他才接聽:「喂?啊,柾國啊。」在醫院正門的那兩個人也在同一時間接了電話。「哥,你在哪裡?」

「啊?現在?」智旻哥沉默了好一會,正門外的另一個人搖了搖頭,好像在叫他不要說。「啊,我在學院下了課,現在正在回家,怎麼了?」智旻哥不自然地回答。「沒事,你回家吧。」我急急掛了電話。

哥哥們為什麼要對我說謊?為什麼要來這裡?難道跟今天警察來過的事有關?沒出現過的目擊者也……?

我反覆思考著警察說過的話:目擊者者曾舉報過三次,三次也是用公眾電話。雖然頭一次是以焦急的語氣打來,後來卻說記得不太清楚,推翻了自己之前的陳述。難道目擊者是哥哥們的其中一人?


玧其
22年7月22日

抬頭看著慶一醫院,掂量著柾國的病房大概在哪裡,然後發現一個微敞著的窗門,有人正在往外張望。在想那是不是不柾國,那人便關上窗,轉身不見了。

要不要現在就上去呢?智旻哭喪著臉,看來是因為無意中對柾國說了謊而過意不去。「先把打聽到的傳到聊天室吧。」我搭著智旻的肩頭說。我們並排而行,打開了聊天室。

說是因為某人令自己的靈魂地圖毁了,也說起什麼音樂室。
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話。

智旻
那大叔是在高中時期起入院的話,看來是從那時起發生的事。
還有,他好像總被什麼追趕著似的,所以是自願入院。那時以
為他只是隨口亂說,但也許有什麼關連……

泰亨
我們只是去了金昌俊國會議員事務室,也是一樣一無所獲。

金昌俊國會議員?啊,剛剛那大叔也是看見金昌俊後就說是那
人毁了他的靈魂地圖。

突然一片沉默。

所以說南俊和泰亨去過的地方,還有我們找到的人,最終還是
跟碩珍哥的爸爸有關係呢。

智旻
碩珍哥的爸爸和靈魂地圖,不知道是什麼跟什麼。

泰亨
那麼我們再查查看不就行了?哥的爸爸可能也知道些什麼。

南俊
我先問問油站老闆,他說在高中時期跟哥的爸爸是認識的。

泰亨
啊,那就好了。可是號錫哥完全未讀呢,有人知道他怎麼了
嗎?智旻啊,你不知道嗎?

智旻
剛剛有打給他,他說因為育幼院的事在忙。

發生什麼事了?

智旻
說因為重建育幼院要被拆卸……哥聽起來不太好,我打算去
看看他。

南俊
什麼?育幼院?


南俊
22年7月22日

我到底惹出了什麼禍。心裡一沉,往油站辦公室窗外張望。第四區,我在掂量著這以數字來分類的地方到底是在什麼區域。

我和泰亨的行動在整個松州引起了一場風波。油站老闆說由於默許暴力的文件被公開,反而會加快重建的進行。貨櫃村會被拆卸,第四區的重建迫在眉睫。

有人會賺大錢,也有人說松州必須轉型成為新城市,可是也因為會有人失去了根據地,有人得離開松州。育幼院也被捲入其中。要是育幼院被拆卸,接下來會怎樣呢?號錫現在在哪裡?


「在想什麼出神了?」油站老闆進來。「老闆,萬一第四區育幼院要被拆卸的話,會被遷移到別的地方嗎?」老闆莫名其妙的看著我說:「換作是你的話會嗎?最終不過是把孩子分散送到其他地罷了。說起來那裡還有陽地育幼院對吧?那裡在我出生之前己經存在,看來之後也要變了。」

「老闆也是松州第一高中出身的嗎?」「嗯,怎麼了?」「那麼,您跟金昌俊國會議員是同屆的嗎?」「欸,他年紀比我更小呢,說不定是跟我弟弟同班的。」「那,高中的時候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


智旻
22年7月23日

在電腦前坐下打開互聯網視窗,輸入搜尋金昌俊這名字,顯示了年齡和學歷、有關國民未來黨的資料和松州市國會議員第三次連任的履歷。在四十多歲就首次當選成為國會議員,已三次連任,也表示他正作為政治人走在一條康莊大道之上。

點開個人檔案下的金昌俊國會議員官方部落格,金昌俊的個人介紹文上,寫著自己為了建築法及城市數個居住地區環境整頓法案的改善而出力,為的是建設全新的城市之類的宣傳內容。接著還有最近有關提倡中小企業創業支援法之中部份的修正法案的報導連結,說到使五十多間中小企業集中在同一地區而成功打造出科技紐帶。

報導內容下面的留言,雖然有表達更改建築法而出現劣質工程和走法律罅的憂慮,但這些留言似乎沒有引起太大關注,反而是表達反正繼續努力維持科技紐帶而必須推進的這類聲音佔大多數。

我再次回到檔案頁查看相關新聞,是一堆有關松州市重建計劃的報導,並要翻過八頁才能看見其他新聞。找到一則探訪母校的報導,題目是「國民未來黨金昌俊議員,在母校松州第一高中頒發獎學金」,並刊載著金昌俊和校長笑著握手的照片。

讀了幾篇同類的報道,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留言。「金昌俊這兔崽子,以前在學校跟趙鎮明鬥得要死,現在竟笑著握手呢。政治果然是可怕的。」

接著我便一個不落的把其他報道留言也讀了一遍,還看見說到金昌俊唸了四年高中的留言。「搞政治的人為什麼沒能像正常人一樣畢業,還得多唸一年高中呢?不是因為出過什麼事嗎?」

我想起南俊哥從油站老闆口中聽來的事情。高中時,金昌俊一個朋友失蹤了,至今仍下落不明。如留言所說,碩珍哥的爸爸若真的重讀了一年高中,那跟這失蹤事件有沒有關連呢?若非如此,他爸爸為什麼要休學一年?我再次檢索,但再也找不到其他內容。我還搜尋了趙鎮明校長。如果趙鎮明校長和金昌俊是同學,也許還會找到別的資料。松州第一高等中學校長。最先出現的是包含松州第一高中鏈結的簡歷。

一堆同名同姓的報道之後,終於找到一篇十多年前的部落格文章。「松州第一高中學生失蹤下落不明,與趙鎮明校長有關?默然無答」,那是一幅內容被刪除前的截圖。

截圖下還有一句附註:趙鎮明校長說這是毫無事實根據的指控,相關記者因誹謗而被起訴。


泰亨
22年7月23日

舅舅的烤肉店位於九安洞大街,說是烤肉店,其實只是有幾張圓桌的小店;說是在大街上,其實只是在亂糟糟的巷尾。跟媽媽最後一次去是在十年前,也跟舅舅有五年沒有聯絡了,此後再沒有接他電話,或是回他一次訊息。

下了巴士橫過馬路,沿路的酒吧正準備開始營業。事至如今才去找舅舅,是為了打聽關於金昌俊議員。媽媽和舅舅也是在松州市出生和長大的,舅舅也是松州第一高中出身,跟金昌俊差不多年紀。

推開店門,舅舅正在掃地,他頭也不回的說了聲歡迎光臨,沒聽見回應而扭過腰來看著我,我點頭鞠躬。

店裡還沒有客人進來,我跟舅舅在圓桌邊坐下。「過得好嗎?姐姐呢?」舅舅問了我們家的近況。哪會過得好,明擺著的事還問來幹嘛。我們家狀況是有多壞、怎麼個壞法,是想要我怎樣一一說明。

「泰亨啊,你媽她……」我打斷舅舅的話問道:「舅舅,你是跟金昌俊上同一間高中的對吧?」舅舅一臉莫名其妙反問:「國會議員金昌俊?」我點點頭。「是有這樣的事,但怎麼了?」

我近乎無禮的單刀直入:「那個你不用管,聽說他那時留級了一年,只告訴我那時發生過什麼事就好。那會不會是跟失蹤事件有關?」

其實我並不只是近乎無禮,而是實在是無禮。舅舅並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我該生氣的對象也只有媽媽而已,並不是媽媽的弟弟。然而我卻一副理所當然的對他發著脾氣,令他在我面前手足無措。

「這麼久以前的事,我也不太記得了……」舅舅在思考著以前的事,慢慢的說著:「那小子失蹤之後,金昌俊好像失心瘋似的到處去找他,連課也沒上,只知道在學校和小區亂衝亂撞才留級的。那時所有人都說他瘋掉了。

後來在某天早上,他被發現倒在分館音樂室,然後就好像從那天起沒去找那個朋友了,也在那一年沒再上學,到下一學年才復讀高中三年級,之後再沒有跟誰熟絡,又不笑又不發火的,好像一個沒有情感的人。」

「會不會是他患失憶症了?」舅舅聽著我這樣問,注視了我一會後說不清楚,「唔……我跟他並不是很熟,只是覺得他性格變得冷漠,眼神也變了很多。該怎麼說呢?是空洞的雙眼。發生那件事之前,他還是個開朗隨和的人。可是怎麼突然問起金昌俊來?泰亨啊,發生什麼事了?」

舅舅的臉上閃過了一抹擔憂。我皺著眉咬住嘴唇。那表情看起來像媽媽——是我已不太記得的媽媽的表情。

我說沒事,無端白事跟你發脾氣,很對不起,這麼沒禮貌也對不起,又說沒發生什麼事,我真的沒事。

我道別後走向巷子。「泰亨啊。」舅舅叫喚著我,我卻沒有回頭。「泰亨啊,等一下。」舅舅從後跑上來。隨著他加快的腳步我突然想起,音樂室是在三樓,但分館音樂室呢?我轉身去問:「可是分館是在哪裡?」

舅舅又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我,然後嘆了句:「啊……現在學校用的是新建的大樓吧?我們那時候還在用著學校大門左邊的那棟小樓,只有一層樓高,音樂室就在那裡來著。」

是我們的課室,裡面放著鋼琴的那個倉庫課室,金昌俊就在那裡遇上了什麼事。

「泰亨啊,拿著。」舅舅把一張潦潦寫著什麼的字條塞到我手中。


智旻
22年7月23日

用手機搜了靈魂地圖,看了看又作罷。想到碩珍哥該也看過了一遍。他問過醫生,很可能也去過圖書館,連教授也問了。手機震動起來。

泰亨
南俊哥說的沒錯,碩珍哥爸爸在唸書時有一個朋友失蹤了,
他為了找那個朋友才遲了一年畢業。還有我們的課室,那裡
在三十年前是音樂室來著,碩珍哥爸爸好像在那裡出了什麼
事。

南俊哥
我們的課室?你是說哪裡?

泰亨
不就是我們上學時的那個秘密基地倉庫課室啊。

南俊哥
你說那裡本來是音樂室?

泰亨
對,所以那裡才有一台鋼琴啊。

可是都失蹤三十年了,會不會是死了?

玧其哥
也有可能是隱姓埋名活著吧,就像你說過的那個精神病院
大叔那樣,為了躲避誰才躲起來生活啊。

還有那大叔在醫院住了三十年呢。那麼賢成大叔、碩珍哥
爸爸、失蹤者和趙鎮明校長原本是同學嗎?

泰亨
趙鎮明?那個長得像蟾蜍的趙鎮明校長?

對,我們學校校長,玧其哥記得嗎?

玧其哥
我怎會忘記「那位」了,為什麼突然說起他?

校長好像跟那時的失蹤事件有關,找了找才發現原來他跟
碩珍哥爸爸是高中同學。給你們發一下鏈結。

玧其哥
看來校長真的有關呢。

南俊哥
可是過了這麼久的事,找不到其他有關報道了。

玧其哥
可能還留下什麼報章報道吧。

南俊哥
有可能,應該有方法找到的。

泰亨
我現在正經過中央公園轉運站的路上,等一下下車我會去
一趟倉庫課室。

南俊哥
那裡還會留下什麼嗎?

玧其哥
也得去一趟,我也會去,不,所有能去的人也在那邊集合吧。

泰亨啊,我現在在練習室,十分鐘後出發。不,十五分鐘。


南俊
22年7月23日

我知道哪裡有保存著舊報紙的地方,就是松州市內最大的圖書館——松州市立圖書館。大概一個月前,為了借小區圖書館沒有的書而來過一次。星期天下午六點就要關門,必須趕快動身。

我坐巴士來到圖書館前的車站,搭升降機到達四樓。警衛告知我使用時間只剩下不足一小時。

出示身份證後進入資料室,聞到舊紙張的氣味。每個書架上也貼著年份,我按著智旻發來的報道找到相同的年份。由中央地區到地方報社的報章也被整齊的排列著。我拿出地方報紙。

我從三月份開始翻,找不著「失蹤」的字眼。時間過得比想像中快。讀到六月份,終於找到跟失蹤有關的報道:松州第一高等中學學生失蹤。看來就是這則報道了。

失蹤學生的名字叫崔圭浩,報道登載著崔圭浩母親的話:「他說要出去跟朋友見面,問他這麼晚了到底是什麼朋友,他說得回學校一趟,回想起來,他那時是一副膽怯的表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阻止他出去。」

報道下方印著失蹤學生的相片和名字、相貌衣著。崔圭浩,松州第一高等中學三年級。警察以欺凌或離家出走的可能性正展開搜查。

我想起玧其哥的話:精神病院大叔說有什麼記號消失了。難道那是圭浩的意思?我翻開下一天的報紙,還需要更多資料,可是已再沒有跟失蹤有關的報道,再下一天的報紙也是一樣。

失蹤事件是小事嗎?我無法理解這竟然是只提及一次就作罷的事。想著再找找看下一個月的報紙,但圖書館職員卻前來告知使用時間已經結束。我重新翻開失蹤報道內容用手機拍下。

崔圭浩因被人叫去學校一趟,他有可能是去了倉庫課室。那個人會是金昌俊嗎?可是從他瘋了的到處找崔圭浩來看,這個可能性似乎不大。那麼把崔圭浩叫去學校的是誰呢?倉庫課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泰亨
22年7月23日

老舊的課室門吃力地嘎的一聲打開,被禁閉已久的空氣慢慢流散,熟悉的景象重現於眼前。

我們的課室。我環視四周,只是沒用的物品堆積一角,無人問津的課室更顯殘舊。手機電筒之下是殘舊的書桌和皺成一團的活動橫額隨處放著,裝著過期的通信刊物或資料的箱子、滿佈於牆面上的塗鴉,還有鋼琴,就在課室正中央。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智旻和南俊哥、玧其哥分別來到課室,南俊哥說他去了圖書館一趟。「總結來說,崔圭浩被人叫去學校一趟,有可能是來到這裡,也有可能是別的地方,但基本上能假設他是來到這個課室。」玧其哥問:「是金昌俊把他叫來的嗎?」

南俊哥回答:「按照金昌俊著了瘋的到處找崔圭浩來看,似乎並不是金昌俊,比較有可能的是另一個人把崔圭浩叫來然後又消失了。」

「那麼到底是誰,在倉庫課室又發生什麼事了?」我問哥。「跟這件事有關的崔圭浩仍然下落不明,而且也沒法從禹賢成口中得知什麼,那現在只剩下一個人了。」

我們在漆黑中站立著,所有人的電筒只是照在地上。說完話,我環視四周,智旻在那邊牆前面蹲坐著,玧其哥則是騎坐在鋼琴椅上,南俊哥正在用手指在窗門上寫著什麼。

大半夜在學校裡,就跟高中時期一樣呢。過了良久,南俊哥說:「高中?我絕對不要回去。」玧其哥噗哧一笑:「也是,那時也好現在也好,世上並沒有什麼改變過來。想著這已經是最累人的事,然後總會發生什麼擦新紀錄的事,現在沒什麼能叫我吃驚了。」

南俊哥以苦澀的表情說:「就是啊,哥,為什麼世界是這副模樣?這世界,一點也不按我們的方式,而是在我們出生之前就是這個樣子了。可是為什麼我們得無計可施的被任意擺佈著生存下去呢?」

「現在該怎麼辦?」智旻問,南俊哥便嘆口氣說:「我們應該先去跟碩珍哥說,告訴他關於他爸爸和靈魂地圖。」「然後呢?」「我也不知道,反正先跟他說……」

南俊哥還沒說完,智旻站起來說:「啊,看看這裡,是碩珍哥爸爸的名字。」

我向智旻指著的地方走過去,密密麻麻佈滿塗鴉的牆上寫著幾個人的名字。我們都把電筒照在牆上,其中寫著金昌俊,然後智旻又指著另一個名字說:「是精神病院的大叔,禹賢成,可是不知道其他名字。」玧其哥指著另一個名字:「崔圭浩,是那個失蹤的人吧?」

南俊哥唸出那名字下面的一行字句:「一切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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