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    |     好孩子
                        童年陰影
                        一切從這裡開始
                        夏天的完結,獨自一人的起始
                        要活下去
                        迷路時要尋找的東西
                        長著翅膀的事物
                        城市裡的最高處
                        我們人生中最美麗的一天
                        從那大海回來後
                        日出的方向

Epilogue    |     惡夢

 


童年陰影

號錫
10年7月23日

那事的起始是在數到四的時候,是番茄還是蜜瓜,反正就是在我數著水果的數目時。四,嘴脣才吐出數字,便看見小時候的我被誰拉著手。

就在那天,是第一次跟媽媽到遊樂園的那天。花花綠綠的彩旗和商店讓我看得出神,穿著趣怪衣服的人們在揮著手,到處也放著愉快的音樂。媽媽在旋轉木馬前停住了腳步,在閃爍的燈光中一隻白馬在團團轉著。「媽媽,我們是來騎這個的嗎?」想要問媽媽,卻有誰叫喚著我的名字:「號錫啊。」我抬起頭來。

是老師,朋友們像在好奇著是什麼回事似的盯著我看。眼前的幻象消失,在老師的催促下我又重新數起數來。五,六,又看見媽媽的模樣了,就如剛剛看到的一樣。逆光的臉龐罩著陰影,頭髮隨輕風飄動著。媽媽把巧克力棒遞給我說:「號錫啊,現在起數到十才張開眼睛啊。」

七、八、九,然後在這裡停著。老師做著手勢叫我繼續,朋友們再次盯著我看。我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我不記得媽媽的臉。要是數到十的話,媽媽就永遠都找不到我了。就這樣我往地上昏倒下去。



泰亨
10年12月29日

脫下鞋子,把書包一扔便跑進了房間,爸爸真的在家。我沒有閒暇去想他不在多久、去過哪裡。我跑進了爸爸的懷裡,隨後便什麼也不記得——是先聞到酒氣,先聽見蔑罵,還是被打耳光。我渾然不知是在發生何事。噁心的口氣混著酒氣,感覺到粗糙的呼吸聲,佈滿紅絲的眼球、長著粗糙的鬍子,以巨大的手掌摑了耳光。「看什麼!」又再摑了一記。爸爸抓住我的脖子把我舉了起來,湊近得幾乎碰上他的臉,通紅的眼睛和粗糙的鬍子。這不是爸爸,不,是爸爸。然而不是。雙臂在空氣中揮動著,因為太過害怕連眼淚也哭不出來。下一刻,我的頭便被重重的撞在牆上,然後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頭好像快要裂開,眼前忽明忽暗的,隨後便一片漆黑。

 

智旻
11年4月6日

我一個人在花草樹木園的正門站著。雖然天色陰沉,有點冷,但心情卻很好。在郊遊日爸爸媽媽也忙碌著,本來愉快的心情又消沉下來。可是在畫花大會中得到稱讚,朋友的媽媽們對我說我真威風呢,就在那時候起覺得自己還挺帥氣的。

「智旻啊,在這裡等著,老師很快就來。」郊遊日結束,從花草樹木園出來,老師囑咐我,可是我沒有等著,我有信心可以自己走。雙手緊拉著背包帶,威風地踏起步來。所有人都好像在看著我,我便越發挺起肩來。走著走著雨開始下起來,我加快跑起步。朋友們和媽媽們都離去了,再沒有人看著我,雙腿也越來越痛。我在樹下蜷縮而坐,雨勢越來越大。我引頸左顧右盼,也看不見一個經過的人。

最後我把背包頂在頭上開始奔跑,滂沱大雨仍在下著。走了幾步,褲管已是全濕透。看不見有小店和房子,也不見有公車站。看見不遠處有一道門,我想也不想就向著那邊過去。抬著背包的手沒了知覺似的,全身濕透,牙根咯咯的發著抖。門上寫著「花草樹木園」,那是一道後門。門內一個小小的建築物映入眼中。

 

碩珍
12年7月21日

出入門反覆的開著又關上,我坐在機場的候機室裡,往出入門那邊看著。提著行李箱的人來往不絕,也有戴著太陽眼鏡的人。航班燈板上的飛機有著陸的、有誤點的,也有取消的。司機叔叔看著手機嘟嚷著,「沒打過電話來呢。」我看看手錶,一個多小時前爸爸說他會來。

自有記憶以來,我都是獨自一人。爸爸總是忙碌著,媽媽也不大照看我。爸爸媽媽對我說,按我們說話去做,以外的什麼也不可以做。當我不聽話,都以沉默作為責罵。我想成為爸媽的好孩子。

媽媽去世是不久前的事,爸爸不准我哭,自己也不哭。我用力忍著哭泣卻做不到。爸爸決定把我到送到在美國居住的外婆那裡去,說著這話的爸爸似乎並不感到任何不捨。

司機叔叔把護照遞給我,該時候起行了。前往禁區時,我往後張望,出入門是關著的。司機叔叔向我揮著手。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奔,爸爸最終也沒有來。

我往飛機的小窗外張望,雲朵又出現又散開,天就漸漸黑了。空服姐姐給我送餐,飛機忽然一抖,果汁打翻了。我嚇了一跳,要了張餐巾,空服姐姐問我有沒有事。果汁都混進炒飯和肉裡,手掌黏巴巴的,褲子也沾濕著。「沒事。」我輕聲回答,但空服姐姐好像沒聽見。姐姐拿走餐盤說沒關係,我俯首點頭。

 

南俊
16年6月21日

我從十三樓奔跑下來,喘著氣,雙腿也發著抖,跌坐在玄關的暗影中。課堂比平時晚了結束,所以也延遲了。我必須要在預定時間內把傳單全派發在四棟大廈,要是在今天之內做不完的話又得聽社長說教了。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了說不聘請中學生的社長,不能就這樣被辭退的。上星期媽媽沒有再去餐廳上班了,因為要付爸爸的醫藥費,電力和煤氣帳單也還沒付。我在蔭影下坐著,睡意來襲。不遠處的小孩們正在打籃球。我默唸著,一定要去做,我做到的。

 

玧其
16年9月19日

大火在通紅地燒著,在早上本來好好的房子正在被火焰籠罩著。認出我來的人們奔跑來鬧嚷著什麼,小區裡的人們腳步匆匆的來往著,說消防車進不來小路。我只是原地站著。夏天的結尾,秋天的開始,天色澄藍,空氣也乾燥。該想些什麼、該感受些什麼、該做些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忽然想起了媽媽,就在那一刻,隨著啌的一聲巨響,房子就倒塌來下。被火焰包圍的家,不,現在已成為火焰的家、屋頂、柱子、牆壁,還有我的房間都像塵土一樣一一在我眼前消失,我卻只是呆呆的看著。

有人從我身旁推擠著經過,說消防車要進來了,然後又有人來拉扯著我追問,「有人在裡面嗎?」我呆呆的看著那人。「你媽媽在裡面嗎?」那人搖撼著我的肩膀。「沒有,誰也不在。」我這樣回答著。「說啥了啊?」是小區阿姨。「你媽呢?媽媽去哪裡了啊?」「沒有人在裡面。」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又有人在我身旁擠擁而過。

 

柾國
17年9月11日

等了十天也沒收到生日卡。拉開最底下的抽屜,拎起筆記本,在底下找出四張卡片。柾國,生日快樂,爸爸上。只寫著九個字的卡片上,我讀了又讀。

七歲的那年冬天,因客廳傳來的聲音我從睡夢醒來。那時我的房間在閣樓,從五級樓梯下來,拉開敞門就是爸媽的房間。想要打開門的一刻,又停住了。即使年紀還小,但感受著門後的沉重就知道,我並沒有打開門的餘地。

爸爸說活著太累,世界太過沉重再也沒法承受了。媽媽不發一言,像是在哭,還是只是什麼也沒做。接下來是漫長的沈寂。爸爸說,要是他繼續這樣下去,他會崩潰,說現在就要離開。媽媽抗議說,怎麼能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來,然後就說到我的名字。那柾國怎麼辦。我在門後等著,但爸爸卻什麼也沒說,然後傳來玄關門打開的聲音。「我已一無所有,再沒什麼能為柾國做。」那是爸爸最後的一句話。

我上樓梯回到閣樓房間跑往窗邊,爬到窗門下的椅子上。爸爸正在從山坡路下去,爸爸的雙腿、腰、胸口到肩膀,接續的消失在我眼前,就像前方未知的世界正在把爸爸吞沒一樣。

聽見開門聲,我趕緊關上抽屜。是媽媽,說生日卡不會來的,你爸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這是我常聽到的話,爸爸是個懦弱、無能的人,是把我們丟棄的社會廢人。媽媽說得對,不會再收到生日卡了。我就是爸爸口中無法承擔的世界,再也沒法成為支撐下去的理由的一個孩子。這就是我。

 

 

如需轉載,請清楚列明出處

arrow
arrow

    german1212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